第五十六章:重見人間
晨曦初動,雲海漫過山腰,萬物沉靜如畫.
那座靜寂了四十餘年的靈谷,陣紋早已褪去,符光盡斂,原本覆蓋山體的封閉靈陣像一層薄紗被風輕輕揭開,露出內裡已然重構的天地.
谷中草木蒼翠,石屋微微斜倚,草亭雖殘,卻有藤蔓繞梁,似與這片天地共呼共息.
王宇盤坐於中央靈床,長髮及腰,雙眸緩緩睜開.
一縷光從雲隙落下,正落在他眉心.
他靜坐片刻,沒有說話,眼中靜靜映出此地景象,熟悉卻又陌生.
指間一動,靈息流轉——神識覆散百里,風聲草語,蟻行鳥飛皆入耳.
他聽到了人聲.
久違的人聲.
———
王宇走出山谷那天,是村口老柳落葉的時節.
老柳的樹幹已中空,樹皮斑駁,曾經他站過的石橋也有些崩塌,溪流仍在,但聲音不似當年清脆.他沿著小路緩緩行走,一步步走進那個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村子.
王家村,四十年未見.
一切似在,一切卻又不在.
他行至舊屋前,那間他出生,成長,後來重返修整的老屋,如今已成廢墟.瓦已塌,牆已斷,唯有門前桃樹依舊,但枝乾如骨,無花無葉.
他站在屋前良久,最終走向村中熟識的長者宅邸.
如今已是第三代人當家.
當年靜修少年林崇,如今早已白髮蒼蒼,坐在木椅上晒太陽,看見王宇時,渾身一震,手中拐杖落地.
「王...王兄...你還在世...」
王宇輕輕扶他坐穩,聲音不急不徐:「林崇...他們呢?爹娘...」
林崇淚眼婆娑,緩緩搖頭.
「你走的第五年,王叔就病重,撐了兩年.你娘...足足等你到了第十年...冬天那場雪,她沒捱過...」
他說得斷斷續續,字句含糊,但王宇聽得很清楚.
他站起來,緩緩走到村後那處青土坡.
那是王家祖墳,草已長過膝,石碑斜倒,字跡模糊,但他一眼就認出——
那是他父親的筆跡,刻得深,刻得重,雖無術法,卻比靈陣更堅.
他跪下,沒說話,額頭緊緊貼在草地上,靈息內斂,天地無風.
他不哭,但整片山林仿佛為他靜默.
———
他在墳前靜坐了三日.
直到第四日清晨,王宇走下青土坡,披起舊袍,回到村口老榆樹下.
此地原為集會之處,如今空無一人,僅有幾隻狗蜷在牆角打瞌睡.
他抬手,將一枚「魂火定息石」埋入地中,以魂識為筆,在空中寫下一行字——
「欲修靜心者,夜後三刻,可來此地坐談.」
他未報名姓,只靜坐於樹下,月光如水,一夜未語.
———
起初無人應邀,村人只當是怪人回歸.
但半月後,幾個少年好奇過來,坐了一夜,不見動靜,欲離去時,卻被王宇指點一處氣息之所在,教以一式「入靜式」.
少年一試,驚為天人,第二夜便又來了更多.
再三日,已有十餘人.
王宇未自稱師,也未說法號.
他只說:「你若願學,我便教;你若不來,我也不留.」
於是,王家村重新燃起了靈修之氣.
這一次,非為爭仙問道,也非求丹得術,而是王宇一人,以元嬰境之資,數十年之經,為這片凡地開啟一條真正屬於「下層人族」的修道之途.
———
他不離村,不設山門,不收香火,不納供品.
但靈息遍布山林,符文藏於田間,丹方隱於井邊,連村中老牛都吃上帶靈草的草料,日行百里不歇.
曾經的少年已成老者,老者之子又成新學者.
王宇每日靜坐於桃樹下,晨講經義,夜授靜息,偶有路修經過,欲問其宗派法脈,皆被輕語拒之.
「無派可言,有法即是.」
世間漸有傳言,有一隱村修者,不爭道位,不入宗門,只教人問心修靜,卻弟子遍山川,靈脈自成.
———
而在每一個靜夜夢中,王宇仍會夢見那團冕空塔影,那道遙遠的呼喚.
但他已不再被動傾聽,而是以元嬰心神,靜靜回望,回以一語未出的寂靜.
他知道,那道召喚仍在;那場宿命未止.
但此刻,他選擇——
先傳一人之道,後解萬古之疑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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